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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星河夜宿大车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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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我身无分文回到北京,借宿在老丈人家。一家三口挤在九平米的小屋内。岳父母早已去世,妻弟看我们回来,极不情愿接受我们。但是,当他还穿着开裆裤时我就来到了这个家,再不情愿也不敢直说,只不过经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甩咧子。

面对着流光溢彩,灯红酒绿的北京,我感觉那样的陌生,飞速发展的城市已经没有我儿时的样子了。这就是我的出生地吗?我茫然了。亲人的白眼,生活的压力我无所适从。坐在二环边的绿地上,看着疾驰而过闪烁的车灯,妻劝我“咱们还是回西安吧”,“不,我就不信诺大的北京没有我们立脚的地方。”

为了生计我四处打工,微薄的收入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供养着女儿上学。

93年春季,我在中科院电子所负责河北地区激光治疗仪的销售。每天都要提着二十多斤重的治疗仪到河北各地的乡镇卫生院去联系业务。

那一天我来到了丰南县司各庄卫生院。院长姓刘,非常健谈,当知道我是插队知青时,更是聊兴大发。介绍说自己也是个知青,只不过没有你们受的苦多。种地,收割,记工分,分粮食,偷鸡摸狗,搞对象等农村的话题,一下把我们拉近了很多,非要留下我吃饭。初次见面我不好意思,于是婉言谢绝了刘院长的盛情。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告辞了刘院长急急忙忙地朝长途车站跑去。所谓的车站只不过是路边的一个站牌,去唐山的长途车在这里停靠一下就走。远远的看着一辆满是灰尘的大客车停在站牌下,我紧追慢追还是没有赶上,眼看着汽车冒着黑烟扬长而去。

我非常沮丧,提着激光机朝司各庄乡街里走去。司各庄乡不大,街面很窄。天就要黑下来了,我得赶紧找到栖身之处。路边一架大车上几个叼着烟袋的老汉在闲聊。

我走上前去问道:“大伯,这里有旅店吗?”

一个长者问道:“你是城里人吧?”

我说:“老伯,我是从北京来的,因为联系业务耽误了回去的车。”

“这里哪有旅店啊?”

“这是农村,只有一个大车店。”长者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老人,“这就是大车店的主家。”“地方倒是有,条件太差,就不知你能不能住?”被称作店主的老汉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说。

“没问题,我受过苦,只要不睡在野地就成。”

说着话随着老伯来到了一个残缺的院墙前,没有街门,四五间破烂不堪的房子七扭八歪的,对面的南墙下有一大片菜地,为了浇地,路边还挖了一个水壕,人走过去“轰”飞起一群蚊子,围着人打转转。

“就是这”,老伯指了指一间屋子说,“你看能住吗?”

我看了看这间农村的土房,一扇破旧的门,没有窗户,扭曲变形的窗框上蒙着千疮百孔的铁窗纱。推开门,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一块木床板用两只长木凳支在墙角,破席上面一个蓝色的枕头油光发亮。没有被子。我问:“住一晚多少钱?”老伯说:“赶牲口的住一晚是两元钱,你住就不要钱了!门外有自来水,一会儿我再给你送一壶开水来。”

“不能白住,您还是收下吧。”说着我掏出了两元钱给了老伯。我坐到床板上,点着了香烟,仔细环视着这个今晚属于我的“卧室”。

屋子不大,也就是五六平米,顺着门槛有一圈蛆芽子拱起的虚土,就像乡下极脏的公厕那样,还有不少棕*色的蛆壳。顺着墙根一直延伸到床底下。墙壁斑驳不堪,一道道因漏雨留下的水渍,从上到下就像泼墨的山水画。靠着窗台,一张翘起台面的桌子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星星点点的蜡油布满了桌面,窗台上放着半截蜡烛。

院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灯。打开屋子灯,一些不知名的飞蛾,虫子一个劲的=地朝屋里飞,“砰,砰”撞得直响。我毫无睡意,索兴坐在门外的石头上欣赏着陌生的夜景。月朗星稀,菜地里的昆虫发出各式的叫声,此起彼伏,阵阵蛙鸣由远处传来,俨然是一场昆虫协奏曲。我捡起一块石子胡乱地扔向菜地,被惊动的虫子马上停止了叫声,稍顷片刻又鸣叫了起来。感觉好玩,我东扔一块,西扔一块,凡是土块所到之处,那里都有片刻的平静,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伟大的指挥家,在指挥着自然界的协奏曲。又好像统帅千*万马的将*,让谁停,谁就得停。

忽然,耳畔传来熟悉的“勃咕,勃咕”杜鹃的叫声。我不由地抬头向远方望去,夜色下只有一排白杨树在微风中摇曳。凝视着夜空,思绪的翅膀把我拉回到陕北的窑洞。

我插队的村是陕北比较贫穷的半山村,塬上的土地少,基本都在沟里,全村的秋粮都靠这条沟了。每年春播后,就要派人在沟里看庄稼,怕野鸡把种子刨出来吃掉。72年暮春,我被队里派到沟里看庄稼。背了半口袋黑糜子馍,挑着铺盖卷,提着一桶煤油,下沟了。“赛利姆”(我养的一只小狗)不离我左右地紧紧跟着。

沟里没有房子,只有两孔破窑洞,阴湿的窑洞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灶台上安着一只硕大的铁锅,这是春播,夏锄,秋收时为大家做饭用的。我给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添满了煤油。到泉边打了一桶泉水回来,倒在铁锅里,把带来的糜子馍放到高粱杆编成的箅子上。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已经半晌午了,收拾了一下土炕准备吃饭了。

每年看庄稼都是两个人,今年赶上农业学大寨,搞水土保持工程,驻队干部要求全员上岗,口号是“两人的活路一人干,打起百米船帮埝”,下沟看庄稼只得一个人了。老百姓都不愿意去。咱是北京来的娃,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何况下沟干活一天可以记12分,又没人管,落得个自由自在。于是我就主动提出下沟看庄稼。

说是山沟,其实是两条塬中间的狭长地带,绵延几里,一条小河沟从中间穿过,河沟边长满了柳梢和灌木,两边山上一簇簇的刺梅花鲜艳夺目。顺着山势耕作平整的玉米地里,不时有野鸡顺着垄沟刨食着才种下的玉米籽。捡起一块土坷垃用力朝野鸡那边扔过去,同时嘴里发出"喔——喉"的喊叫声,吓得野鸡“呱啦啦”地煽动着翅膀飞到半山洼上。

乍暖还寒,尤其太阳落山后,山沟变得安静下来,没有月光,没有繁星,就连白天哗哗流水的小河也悄无声息地汨汨流淌着。大地被黑夜笼罩着,阴森森的,一阵凉风吹过,令人毛骨悚然。空旷的山谷里,只有“赛利姆”陪伴在我身边。我有些害怕,顶好了窑洞的门,把斧子放在手边,不敢点亮煤油灯,靠在铺盖卷上等待着天明。

半夜,我迷迷瞪瞪中被一阵凄凉的鸟叫声惊醒,趴着窗户往外望去,下弦月才刚出来,如水银泻地,银色的月光把一切变得轮廓清晰起来。顺着声音望去,在远处半山腰的灌木丛中不时传出“勃咕,勃咕”的叫声。这可能就是杜鹃鸟吧?常听说杜鹃就是子规,据史书《蜀王本纪》言,望帝禅位后化为杜鹃鸟,至春则啼,滴血则为杜鹃花,其声声啼叫是对恋人的呼唤。我静静地听着杜鹃鸟的啼鸣,想起了唐代诗人李白的《宣城见杜鹃花》:

“蜀国曾闻子规鸟,

宣城又见杜鹃花。

一叫一回肠一断,

三春三月忆三巴。

杜鹃鸟彻夜啼叫,叫声不断,我为它的执着而感动,更为它啼血而同情。真希望有情人皆成眷属,别落得子规啼血般凄惨。

在空寂无人的山沟里,我住了十天。每晚都能听到杜鹃鸟那撕心裂肺的哀鸣。

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了,很久没有听到这种鸟叫声了。我关上了灯,和衣而卧,静静地听着窗外的蛙鸣和远处传来的“勃咕,勃咕”的叫声,仿佛又回到了那*牵梦绕的第二故乡。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

作者简介:

贾维岳,年出生于北京。年到富县钳二公社上古堆村插队,放过羊,担过茅粪,担任了三年生产队长。年12月招工分配到华山冶金车辆厂,年回到北京,年任富县北京知青联谊会会长。几十年来一直和富县乡亲们保持联系,每年都要回富县看望村里的父老乡亲。和村民们有着深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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