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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恒动态唐山大地震往事连载bu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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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百新,男,年生于唐山市丰南区小集镇钱庄村,大专学历,中共*员。

年参加工作,历任乡镇统计员、*府秘书、副镇长、副书记、人大主席等职,现任丰南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自年起,在紧张工作之余,专注于乡土历史挖掘及战争年代人物传记写作,先后走访老战士、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及相关事件亲历者上百人,完成文字作品近百万字。年,文史题材作品《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黑沿子》《一个劳工不堪回首的经历》等被收入《唐山文史资料大全》。年,在丰南区*协支持下,系列纪实文学作品《传奇英雄——大中》《走过那些岁月》《尘封的记忆》等被合编为《丰南史志资料选编》(第七辑),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反映抗战时期大北柳河战斗的纪实文学作品《激战,在清晨打响》在《唐山文学》、《芦笛》(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专版)发表。作为新设县区旧志整理的有益尝试,历经十年编纂的《丰南古籍资料汇编》,被有关部门列入出版计划。

笔耕不辍的同时,还以多种形式传播历史文化,规划并建设了以冀东民兵英雄大中为主题的纪念广场、以弘扬革命精神为主题的赵各庄*史陈列室、以反映辽金历史题材的长春行宫纪念馆,促进了当地历史文化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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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背影

文/郭百新

我已年届半百,一个痛一直隐隐于怀。尽管40年转瞬飞逝,但那心灵遭受切割的感觉如在昨天。

年,注定成为我生活的一个转折点。从那以后,我不再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完整的爱!

我的家在原丰南县辉坨公社钱庄村。父亲在唐山机车车辆厂车轮车间工作,是个手艺精湛、富有创造精神的技术工人。他敬业奉献,勤奋自强,每年都从厂里拿回两张奖状;他心灵手巧,乐于助人,以善行善举闻名乡里。以致很多年之后,仍有长辈深情地向我讲述他生前热心助人的感人事迹。

在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月,父亲像当时很多人一样,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大部分补贴长辈家用,但他自己却刻意俭省,每周回家时都会带给我们好吃、好玩的东西。明媚的阳光下,我们特别愿意跟着他去田野中下鸟夹,尽管经常是一无所获,但我们依然开心。用现今的话来说是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过程。

简单的日子,一家人相伴,虽苦犹甘。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那场灾难,我们的幸福仍将延续。

作者郭百新

记得那是一个*昏,父亲推着自行车向庄外走去,渐行渐远。几天之后,当我意识到那是生命中的最后一眼时,深恨自己没有把父亲的背影看得更久更久。少年的我以为只是个短暂的离别,不久便会再次相见,伴着慈祥的笑容,父亲还会变魔术般掏出我们的最爱。

7月27日,那个噩梦将临的最后一个晚上,天气闷热,热得非同寻常。一天疯狂地玩耍下来,浑身疲累的我很快进入梦乡。那时活得单纯,梦也简单。

夜深梦酣,我仿佛在背诵课本中学过的一首民谣:一级轻风吹烟偏,二级微风吹脸面,三级……梦里的风越来越紧,发出令人恐怖的狂啸。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强光闪过,随后霹雳在耳边炸响。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翻腾摇晃。墙上的钟表猛烈摇摆,镜框玻璃“哗啦哗啦”碎裂。是梦中的狂风?还是受惊的马车发出的声音?

地面像打夯,重重地抬起,然后又重重地摔下。在强烈的颠簸与摇晃中我挣扎着爬起,但不管爬起几次,总是站立不稳,又一次次摔倒,后脑摔得疼痛难忍。慌乱中,我听懂了母亲的惊呼:“地震了!”

地震像无法抗拒的魔*,在肆意、疯狂地发泄它那不可遏制的巨大能量。以它一切手段颠簸、摇晃、扭曲、切裂,将人间最温暖的居所化为地狱。

当我还在炕上挣扎翻滚之际,母亲不顾强烈的震动,冲到外屋打算为我和弟弟打开逃生的门。大地从最初的狂暴中略有停歇,外面传来令人心悸的嘈杂声。趁这片刻安定之际,我试图抱起弟弟逃离,但不知为什么,慌乱中,说什么也抱不动他那幼小的身躯。我惊慌失措地跑出求助,发现母亲正在用力开门,而倒塌的墙体死死卡住了房门,母亲的一切努力都化为徒劳。就在这时,姐姐从奶奶那里跑来,不顾危险,从倒塌的空洞中钻进来,抱出了弟弟,我们随后跟了出去。

年,作者的父亲郭俊刚(前排左一)与工友在宿舍前合影

暗夜里,向南望去,依稀看得见成片垮塌的房架。大人们在废墟中边呼叫边抢救亲人。

强震不断袭来,地面裂缝大得可怕,好像能够吞噬一切的巨口。

在漫长的惊恐中,终于熬到天际露出鱼肚白。借着熹微的晨光放眼望去,昔日村庄惨不忍睹。侥幸逃生的人们衣着不整,有的女人穿着男人的衣裤,有的男人下体围着上衣,很多人只是穿条短裤打着赤膊。

村西头境况略微好些,房屋相对完整。惊恐不已的人们陆续汇集到这里。人多了,一个个不幸的消息也在这里汇集传播。我们这个有人的村庄,倒塌房屋占三分之二,男女老少死亡余人。

不远处,受伤的人们被陆续送了过来。他们之中有的砸折了胳膊,有的砸断了腿,最惨的一个,屁股被一根断了的椽子插进去,那痛苦的场景,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让人不寒而栗。

天光大亮,满腹心事的母亲从救人现场走了回来。碰见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知你爸爸那里怎样了?”

“爸爸,不是远在唐山吗?那里也会地震?”我并不担心,唐山距家乡60多里,够远了,他那里怎么会有事呢!

恐慌、迷茫,笼罩着悲痛的人们。上午9点左右,不知谁家的收音机响了,那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年7月28日,唐山、丰南一带发生强烈地震,并波及天津市、北京市,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受很大损失,尤其是唐山市遭到的破坏和损失极其严重。伟大领袖毛主席、*中央极为关怀,向受到地震灾害的各族人民致以亲切的慰问……”

毛主席知道了!*中央知道了!人们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毛主席、*中央没有忘记我们!

从广播中,我才得知这个可怕的消息:唐山地震了!父亲,您还好吗?

将近中午,村庄好似弥漫着一股怪味。苦味?血腥味?尸体腐败的气味?我至今弄不清楚。奶奶和母亲找来一些面粉,做了点儿疙瘩汤。但那天的面分明有一种苦味,加之空气里的怪味,让人难以下咽。我勉强喝了一碗,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昏之际,村北大路上三三两两的人们不断走过,那是从唐山逃回来的人。就在这时候,一种不祥之兆压在我心头,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路边,我们守望着,期盼发现爸爸的身影。

人们络绎走过。没有!还是没有!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天色渐渐地暗淡起来。不舍的我们依然陪着焦心的母亲苦苦守望。正在这时,在唐山矿工作的二叔出现在视野里,他脚步踉跄地走来,脸色苍白,表情痛苦不堪。刹那间,我们明白了,他带来的是最可怕、我们最不愿意听见的消息。二叔号啕大哭:“完了!我哥那里楼房全平了,我哥没了!我哥没了呀!”

短暂的沉寂,母亲、奶奶、姐姐、叔叔,所有的亲人放声悲哭。我紧咬牙关,极力忍住,想做个不哭的坚强男子汉!姑姑搂住我,伤心地痛呼:“你再也看不见你爸爸了!”我听了,再也抑制不住,随着一声恸哭,眼泪泉涌般流淌。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记得是否吃过饭。傍晚,最强的一次余震开始了,我亲眼看见它肆虐的过程,侥幸未倒的房架再次发出瘆人的裂响。我们的心头被悲伤所笼罩,已经没有丝毫畏惧了。

夜深了,我们住在席棚里。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浅梦中,仿佛父亲在凝望着我,一脸慈祥的笑。醒来,便听到母亲轻轻的啜泣。

我不相信,那么好的父亲怎么会轻易离我们而去!从此,没有了父亲,没有他买的好吃的,没有他做的好玩的,也没有人耐心打理我的一头乱发了。死亡!不是属于那些有病的老者吗?怎么会轮到年富力强的父亲呢?

此时,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一天也好!

外面细雨不断,远处雷声隐隐约约。不知道谁在轻声说:“发水了!”暗夜中,母亲念叨着:“发吧!发水好!一块儿走了更好!”但我不想死,我还太小呢!


  天刚蒙蒙亮,心急如焚的母亲和爷爷、大伯、叔叔们就出发了。他们要去寻找父亲。因为桥梁震垮,必须步行前去。60里路啊!而且还要蹚过两条汹涌的大河。这是充满焦心的路程,是充满伤心、绝望与泪水的路程。

右一为作者母亲孙沛文,中间为作者弟弟郭百*,左一为堂姑。照片摄于年10月,父亲郭俊刚罹难三个月之际

父亲的遗体被挖出来,母亲拼命地想冲向前去,再深情地抚摸他一次,再深情地凝望他最后一眼,但被亲人们拦住。那年,我父亲37岁,母亲39岁。

父亲的遗体被草草葬在遇难地,很快便不知所终。多少年之后,母亲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当初,你太小,要是有现在这么大,就是背,也会把他背回来的!”

失去父亲的日子,有着难以描述的伤心与痛苦。三岁的弟弟不懂事,但格外聪颖。每当有人有意无意问起:“你爸爸干啥去了?”他总是天真地答道:“爸爸给我买桃儿去了!”这句话,一次次刺痛我的心。

想念他的,还有我的奶奶。在痛失长子的日子里,老人家耳边似乎常能听到父亲回家叫开门的声音。她喜出望外,抛开手头的一切,急匆匆赶去开门。门开了,外面冷风拂面,空无一人。老人家黯然神伤,念叨着父亲的小名,掩面悲泣。她被丧子之痛击倒,年4月30日,老人家溘然长逝,距父亲罹难,尚不足4年。

走过那段艰难岁月,我们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作为遗属子女,第二年春天,厂里安排13岁的姐姐到子弟学校就读,工资享受学徒工待遇,母亲、弟弟和我每月各领取6元抚恤金,包括爷爷在内,共计24元。现在看起来不算什么,当时却支撑了我们的全部生活。

尽管有这些,母亲仍不肯休息一天,每日辛勤劳作。从年至年,陆续盖起6间平房。当我们成家的基本条件具备后,母亲松了口气。不经意间,发现皱纹已经爬满了她的脸。


  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最终我们姐弟都长大了,没有让母亲失望,顺利找到工作的同时还陆续成了家,颇令老人家自豪。我们的下一代也有杰出的表现。外甥以优异成绩考取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获得飞行器设计二等奖,并保送成为研究生;我的女儿大学毕业即考取了选调生,成为一名公务员;小侄在区重点高中就读,表现出色。

多年来,唯一的遗憾是找不到我父亲最终的安葬之处。多想有这么个地方,父子说些贴心话,聊聊那些他不知道的日子我们怎样度过!

伤心入梦,也只有在梦里,能够与慈父相见:……几回梦里见慈颜,绕膝兀自欢。腹有千番语,心恸莫能言。惊来恨梦短,轻拭泪犹寒。忍与清辉伴,痛思至夜阑。

父亲!这么多年了,您究竟在哪里?

我不迷信,但如果说人有灵*,我很愿意相信。一件奇怪的事发生在年。那年姐姐调往长春工作,没几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梦到父亲脸上带着少许血迹,打听家人的消息。姐姐问他:“这些年您在哪里?”他说在三角地(唐柏公路与国道交叉口)往西走二百多米远,往南一拐就到。

我听了深感震惊。此前一年,我从机车车辆厂一位老工人那里意外得知:当年包括父亲在内的车轮车间职工宿舍的遇难者,集体安葬在三角地西行半里路,南转米左右的地方。由于担心牵起家人的旧痛,我从未跟任何人讲过。今天,梦境、情景如此相合,岂非父亲在天有灵?

这对于全家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因为,我们宁愿相信,是父亲的在天之灵,引导我们找到了他。

更令人欣慰的是,在美丽的南湖旁,唐山地震遗址纪念公园落成。写满二十多万遇难者名字的纪念墙在那里高高地耸起。想念父亲的时候,我们可以找到他的名字,时时抚摸,时时亲近。父亲那里有美丽的风景相陪,对我们也是不小的慰藉。

灾难过去整整40年了。正是那些创伤与苦难,让我更早地懂得世事艰难,更多感受亲情相依的温暖!在风风雨雨的历练中,我们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我们的未来!


  以此,纪念在唐山大地震中不幸罹难的父亲——郭俊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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